那个她

谭惠

“小然，星期回来啦，你妈又去摘豌豆去了，在小庙旁边的地里。” 还没到家门口，同住在一个胡同的邻居婶子就告诉我她的去向。

“唉，不让她去摘了，咋又去了呢！”我无奈的叹息。

把电动车停放在院子大门外，我去找她拿钥匙。远远的就看见村子里几位妇人一片一片的分散在地里摘豌豆。

刚到小庙旁的地头，还没瞅见她，就听见一位辈分较长的年轻妇人而我称呼她为“老太太”的邻居在喊：“老崔，你闺女回来了。”我边笑着给邻居打招呼，边搜索着她的身影。注意到她猛的站起来，看见是我后，迅速拍拍各个衣兜，从裤兜里面摸出钥匙，就要快步朝我走来。

邻居“老太太”打趣道，“这会耳朵不聋了，一说闺女回来就都听见了。”“我闺女回来了，咋能听不见。”她大笑着说，笑得眼睛睁不开，眯成了一条缝。

“你别动，就站在那。”我朝她喊。对她无奈又心疼，无奈她的固执，总不听劝，心疼她的身体，因为膝盖疼而走路不利索。

我走近她，只看见她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，汗珠挂满整个额头，粗糙而带有斑点的大手直直的朝我递钥匙，因穿的时间久而显得有些褪色的衣服上散发着汗味，嘴里反复催我让我赶紧回家休息。

我接过钥匙，蹲下来和她一起摘豌豆，劝她，摘豌豆挣不了几个钱，腿脚又不好，腰腿还疼，挣这个辛苦钱一点也不划算。她还是老样子，说知道了、没事的之类的话让我放心。不断地重复让我回家，说这儿太晒，她一会也回家。最后，在她的期望中我无奈的回了家。

临近中午的时候她佝偻着背，颤巍巍的才回来，她再一次哄骗了我。

细数往夕，相似的情况不胜枚举。小时候，家中有什么好吃的，她总爱说她吃过了或者她不喜欢吃来推脱，结果全给了我吃。慢慢地长大了，看见她做着繁重的农活，劝她，不用着急，慢点干，可以找大伯或者亲戚帮忙，星期天放假了我回去也可以帮忙。她说，没事，不累的，再种几块地也能干完，让我不要瞎操心。上大学后，不能经常回家，通过电话，劝她不要省钱，缺什么东西都要买，别舍不得买菜，舍不得买衣服。她说，家里什么都不缺，缺什么她自己都会买，让我安心学习，不用挂念她。就这样，我在她编织的“谎言”中开心幸福而又任性的度过了美好的青春岁月。

疫情期间，在家时间比较长，通过邻居的“告状”以及几个月的朝夕相处，我识破了她以往的伪装，才意识到她过去的生活状况以及目前的身体情况。邻居对我说，她都是省吃俭用，从来都是买最便宜的菜，或者长期吃地里种的那两样菜；从来都是有什么挣钱的活第一个冲上去，摘豌豆，刨大蒜，出花生，捡红薯等等。她的膝盖骨膜劳损，总是疼，走起路来晃悠悠，颤巍巍的；腰间盘突出，总是托着腰，不断揉着，拍着，捶着。那一刻，我清晰的明白了她真的老了……

这个星期再回家，家里已收完了麦，种上了玉米，天气旱也浇完了水……而她的背却是更弯了，走路也更慢了。我装作无事的样子默默的站在她身旁轻拍她的背，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觉，她还是那时挺直、矫健的模样。而她配合地挺胸直背，笑呵呵的全然不在意。

我又劝说：“咱别种地了，累得要命，也收不了什么钱，我能养你。”她说：“好，明年就不种地了。”我有点意外。我希望这次，她不是哄骗我，而是说话算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