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有烟火替我言

晨曦文学社  谢雪琪

“十、九、八”,蜡烛又在烛光跳跃中闪烁泪珠，“七、六、五”，缭绕的香灰弯了腰，“四、三、二、一”——手机的时间终于踱步到了零点。“爸！爸！零点了，该放炮了！”我跳下床，使劲拍着门，对里面“沉醉不知醒否”的人呐喊。

中国人内心中总对零点抱有奇特的心理，仿佛它不是昼夜的交替，而是一种奇特的仪式。从铜壶的滴漏声，到寺庙声传十里的钟鸣，及至现在即使只是一串冰冷数字的改变，也足以令人内心如潮涌，不知不觉屏住呼吸，生怕错过见证这场仪式。

其实倒不是我有多么喜爱鞭炮，相反，幼时蜷缩在被子里的我会厌恶鞭炮声，厌恶它打扰了我甜美的梦，我只是在等待鞭炮燃尽后的一场烟花。

乡村的烟火早在将夜未夜时分便已进入高潮，那时的烟火最绚烂，也最璀璨。一家一家竞相燃放，像比赛一般，你家放罢我登台，向村中炫耀谁家烟火最大最好看。那时的烟火下聚集着全村的父老乡亲，那一刻，人类仿佛又回归了最原始的群居状态。他们无一例外地仰着头，烟火绽放在他们眼中，余下的灰烬仍闪烁着喜悦与希冀。

而如今已值零点，燃放的烟火不过是名曰迎神的仪式，来自传统保留至今，却只剩形式化的敷衍的流程。此时的烟火不过是市场上最平常的一种，是一场盛大筵席后的残羹冷饭，早已无法将短暂清醒后再次昏睡的人从被褥中拉起。但即便如此负有特定使命的烟火，却成了我一年中最期待的视觉盛宴，很奇怪，像期待电影结束后的报幕。

在烟火之下，屹立着一个我，我总会默默等待着最后一支烟火的演出结束。只是默默站着，不拍照，不许愿，将脸缩进棉衣里，只留一双眼聊作陪伴。年岁的增长带来的可能不是心智的成熟，却必然是带去了些什么，比如语言的能力。当携带心愿飘摇而去的孔明灯在乡村再难觅其踪迹后，我便知，我可能再也无法表达言语了。我不再坦露悲伤，学会缄默，学会自我燃烧。

后来，我便每年注视着烟火的落幕，含蓄的火光表达着悲伤，表达着又一次的愿望。当从梦魇中惊醒失眠的表妹经过时，总会问我：“姐，你许了什么愿望啊？”我只是摇了摇头，未许亦不知。“那多没意思啊，明年，我还要许好多好多的愿望，看好大好大的烟花。”

没关系，会有烟火替我言。凌晨一点，回屋合上门，今年的愿望已经说完。（学生编辑：马啸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