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曦文学社 王哲
童年时的我,对风还没有什么概念,只知道起风时,麦田里的风筝就可以飞得老高老高,爷爷做的纸风车就会转得飞快,泡泡器就会自动吹出好多泡泡……彼时的我,除了九九乘法表和古诗外,几乎没什么像样的烦恼。小孩子的心对一切都抱以好奇的目光窥测,但又都是浅尝辄止,便失去了深究的兴趣。于是那时的风只是作为我快乐的陪衬,却偶尔也会令我厌烦,譬如下雨天,风总会让雨点倾斜着掠过伞边淋湿我的衣服,譬如玩沙子时,风总会让那一两粒沙砾钻入我的眼睛,但大多数情况,风总能为那个电子产品还不流行的年代里的我带来别样的乐趣。它就这样轻轻摇晃着童年的时光。即使我逐渐远离天真与幼稚,它依然会裹挟着回忆与思念,不时地遮住我的双眼。
及至初中,学业的压力逐渐增大,朝五晚九的作息时间,使得平常几乎难有闲暇的机会,即使赶上假期,花花绿绿的手机屏幕也将我的注意力安放至无所不有的虚拟世界中,与外面的世界隔起一堵无形的厚厚的墙。风吹不透水泥砖石,也再难索绕我的身边,只是偶尔风透过窗缝的“呜呜”声,才能让拘囿于房间里的我意识到风的存在,但也只是如烟云一般,在心中掀不起什么波澜。就这样我与风相隔起一层无形的障壁。很长的一段时间内,我偏执地认为,若没有人群的匆忙,没有鸟兽虫鱼的踪影,窗子以外的世界便是静止的。世界透过玻璃被定格成一幅画,而玻璃内的空气永远凝滞着,像是永恒不变的循环曲调,我却日复一日地沉溺其中,不知疲倦。
直到有一天,我闲来无事坐在阳台的躺椅上,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。那一刻,我忽然发现风吹过的证据——云。水汽凝结而成的云朵在风的助推下,绕过湖泊,绕过树木,绕过马路与楼房,绕过城市里千万人的头顶。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推搡天空唯一的流浪者,去往不为人知的远方。天空上的情景投射在瞳孔中,阳台上的窗户在阳光的照射下,仿佛忽然变得不存在一般,我看到一片飘零空中的落叶,在风的吹拂下翻转腾飞;我看到一只失去牵引的气球,在风的裹挟下渐行渐远;我看到一只滑翔的雀儿,在风的托举下惬意地飞翔……玻璃窗投射的画面变幻着色彩,世界突然迸发出活力与生机。我尖叫着打开窗户,风如同咆哮的野兽钻入屋内,一瞬间充斥在每个角落,此刻屋内外的空气相贯通,许多东西因风的到来而异常兴奋,纷纷奏响属于自己的乐章,晾晒的衣物“啪啦啪啦”地摆动着,桌子上的试卷哗啦啦地飞向空中,空易拉罐摔到地上,发出清脆响声。原本的寂静被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叫嚷与喧嚣。时值深秋,秋风萧瑟,我却迎着风大叫,任凭风吹乱头发,吹红脸颊。就在那时,我真切地感受到风为这个世界带来的生命力,为这一切带来的勃勃生机。
从此以后,我爱上了风,爱上了任何与风有关的事物,轻轻摇晃的树叶罅隙间时隐时现的蓝天,洋洋洒洒缀满空中的樱色花瓣,柔和温婉而无比轻盈的蒲公英,悬挂在窗畔叮咚作响的风铃。风让那些原本没有生命的事物拥了自己的灵魂,让那些本应安静的世界迸发出喧嚣与叫嚷。我逐渐明白,湖面上的粼粼波光是因为风,炊烟弥散在村庄是因为风,长廊里悠久的回响是因为风,风是如此的无形而不知踪影。但正因为无法用视觉去捕捉,风才给了我们足够的空间去想象去感受。我会流连一片落叶划过的轨迹,会想象风牵拉着孩子手里的气球,会看到雪花织成的丝网,甚至于微微摇晃的窗帘,飘零空中的尘埃都能令我去驻足幻想风的存去。风以它不被定义的自由,渗透进世界的各个角落,只要哪怕有一丝缝隙,风都能钻进去,以它丰沛的活力去赋予其新的生机,它就这样抚摸着整个星球,用它自己的方式,使得动物不再是这片大地上唯一的活物,使得一切都有权利拥有一个饱满的灵魂。
我终于明白,风将它的姿态分给了所有,所有的生机都来自于风。它包容着整个世界,当然也包容着我们。我们在风中分散而又重聚,在风中遇见我们人生的其它部分,在风中去找寻自己的本真与自我。我们在风中感受来自世界的拥抱,感受时间在大地上流逝。我们与风相伴,我们与风相行,我们与风相拥,我们在风的深处皈依。当风渐渐远去,当我们与世界重归寂静,我们便会成风,继续在世界上行走,直至天荒地老。(学生编辑:任天翔)